关于人生追求、关于独立之精神的一次交流

*在老师给学生一次回复后，学生又发来邮件和老师继续探讨。

Q

您好，感谢您的回答。

1.关于职业和选择的思考：

到底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想要的是掌控力，换句话说想要成为俗世中权力的拥有者，从道德以及社会地位上俯视他人。从金钱上俯视他人我觉得太肤浅了。

深入思考，大概是受不了别人对自己指点人生，极度自恋吧。

这种价值观是指导我选择的本能思维过程，但是我看过的书籍电影输入的很多内容都让我觉得自己太功利了，这样没有人生的美感。

两种想法打架内心戏太多，谁也没办法说服谁。

可能跟从小生活环境有关，家里人亲戚都很现实，能感受到背后的规则，但是潜意识拒绝接受，所以很喜欢电影，喜欢小说、书籍，仿佛以为滤镜中展示的就是社会和生活，以此作为了真实人生的参照物。

2.关于人生选择的风险：

我觉得都能够接受。如果做不成喜欢的工作，我可以去做销售（今年就做了销售）前台、服务行业人员都可以，只要想把日子过得去都是可以的。我做销售认识的一批朋友都是这样过来的。

每个选择背后都有一条路，每条路上都挤了成千上万的人。我见过几个偏远大山和我同龄的女性，早早生了孩子，最可怕的是没有选择。

我是独生子女，没有钱了我爸也不会不管我，我不会乱来。到了一定年龄没有成就，可能就找个差不多还行的人嫁人、生儿育女。

只是我觉得这样的人生太循规蹈矩了，我来一趟，这样不容易才长大，不是为了体验这些的。可能还是因为家庭原因吧，我始终觉得结婚和养育孩子带给自身的痛苦远大于幸福。

3.您说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说的太对了。

我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抗争什么，好像自己在跟宿命对抗以获得真正的独立和自由。我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家庭里长大童年并不幸福的孩子，小时候获得父母的关注度很少，长大后想象能凭一己之力征服社会。好像我一直活在小时候，心智从未成长。

如果您的孩子十五六的年纪，您会如何教ta开智呢？适应社会规则地开智。

A:

可能我的文字看上去又是零散的。抱歉！

关于追求

人生的驱动力不外乎三种，权力、成就、关系。不过就如同人的性格没有对错一样，驱动力是什么不重要，只要不走极端就可以。

而对于权力的追求，哪怕是成就驱动的人看似与权力大小没有直接的关联，实则到一定程度如果真的没有相应的权力在手，成就只可能变成无因之果。

所以，能够清晰地知道自己的驱动力是什么本身是件好事，善加利用终会得偿所望。

说到现实。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本性，哪怕只是个单细胞的鞭毛虫。

从这一角度看，“现实”是每个人正确而自然的人生选择。所以，不用站在（事实上也没有人能够站在）道德的高地鸟瞰这个世界。

原因是这个世界上有三种人：君子，小人，伪君子。

君子和小人都有个共同的优点，就是这两类人的行为都有可预测性——君子持之以恒地做好事，小人坚持不懈的做坏事。

伪君子和他们都不一样，他有的时候做好事，有的时候做坏事。

进一步看，伪君子在遇到利益小的时候做好事，遇到利益大的时候做坏事。

我们不喜欢伪君子，可惜在这个世界上大概率你遇到的人都是伪君子。如果你足够有勇气也足够诚实（对自己诚实就行），请你仔细反思一下自己，结论恐怕是自己也是个伪君子。

没什么可脸红的，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实。

所以如果承认自己不是君子，能够有机会或者有资格站在道德高地的可能性不大。坦然地做一个有道德边界的伪君子，这已经是不低的处世原则。

关于独立精神

说到在这个现实世界里的独立，唯有经济的独立才有独立的精神，一个还需要为五斗米仰人鼻息的知识分子，永远做不到什么独立的精神。

当今，有独立精神的公知如梁文道、如陈丹青，再如有不少人不喜欢的许知远……

陈丹青在辞去清华美院教职的时候说：

“我之请辞，非关待遇问题，亦非人事相处的困扰，而是至今不能认同现行人文艺术教育体制……我深知，这一决定出于对体制的不适应，及不愿适应。”

这个底气不是谁都有，我也在努力期待我自己这一天的到来，希望你能够早日实现这个“小”目标。从某种意义上这才是人生应该追求的。

对于独立，很多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

刚开始想要逃逸，就如同彗星那样恨不得甩开任何的引力，跑的越远越好。

但是，单飞时间长了：

会意识到有个轨道你始终脱离不开；

会发现自己在某一个年纪开始怀念那个出发的原点；

会开始懵懵懂懂地理解老态龙钟时“叶落归根”为什么不可思议地独占头脑。

这么说来独立可以在经济上、在思想上，但是在血缘、在文化、在原生家庭所刻在我们身体里的那一切上，你都无法独立。

是的，你可以大声地宣布自己的独立，但这是真的独立，还是你选择用一种让自己相信你独立了的说辞来解读自己的过去，答案你自己知道，也只有自己知道。

谈到父母，或者延伸一下，繁衍和培养的意义：每一代人都是在为下一代人做垫脚石。

我的父亲从农村挣扎出来成为了我父辈家族第一代城里人。这在那个年代意味着不用在土里挣工分，能够按月开支，而且最了不起的地方的是他靠技能、靠知识立身。

他的成就让我有了比表弟表妹们更好的各种条件，包括教育。

而我的任务说的更直白一点，就是让我的女儿能够踏着我们奠定的基石，在社会阶梯上再争取朝上爬个一格半格的。不是因为爬上去一点点有什么炫目而可以彰显的东西，而是让她比上一代人有更大的机会远离生存的基本挣扎，更早能够有机会实现精神自由，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关于人生

通读你的文字，年轻人的锐气洋溢在字里行间——“征服”“俯视”……蛮羡慕的。但如果『几千年人类社会并没有太多的进步』这个事实能被你认同，如果你意识到今天所有试图征服的行动，也许不过是在重复前人的路，你会不会感到失落？

我不是说人类社会在技术上没有进步太多，相反是进步太快，快到以至于人类的基因来不及有机会能够适应这种改变和进步，快到人类在社会组织方式和游戏规则上跟千年前没多大区别：

翻看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五百年前他笔下的罗马时代以来的政治活动内核跟今天政治舞台上的戏码没什么区别。

翻看《资治通鉴》，一千多年前为人、为臣、为君的那点事儿，老祖宗早就讲明白了，正所谓“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千万不要因此而放弃个人努力，这不是我的初衷。

我只是想提醒你：

第一，人，个人，太渺小。严格来说我们极有可能真的只是DNA的载体而已。所以看待自己和任何事，务必增加一些维度——试着看大点，看长点同时把自己看轻一点。

这个长，不仅仅是未来，有的时候往回看看也很重要。

第二，如果有幸真的是天选之人，千万不要辜负，做一番可以动摇天地的事业。即便答案是否定的，也要能够在每天看似平凡生活当中找到意义活出意义。

关于过什么样的人生、获得什么样的体验，乃至于如何定义有意义的人生。

小和尚问师傅：“师傅，你得道前每天做什么？”

师傅说：“吃饭，扫地，念经，睡觉。”

“那你怎么悟道的？”

“吃饭，扫地，念经，睡觉。”

“那得道了你每天做什么”

“吃饭，扫地，念经，睡觉。”

我估摸着小和尚肯定是摸不着头脑的：

一来有没有“道”这种东西装载到脑子里，生活，在外人看上去任何时候都是一样的。

二来小和尚也不能理解人生无处不修行，尤其对于“道”这种终极真理来说。同时在何处，用何种方式修行也并不重要。

按照佛家的说法，悟道有“渐悟”和“顿悟”，受限于人的慧根。但菩萨同时也说“人人具足”，所以孜孜以求必有所得。有所得人生才有意义——此其一。

我们的认识一部分来源于体验，可世间360行难道都要体验才能学到、才能有认知？当然不，别忘了还有一种东西叫做文字。古登堡印刷术当年给人类社会带来的影响犹如网络之于今日，其实就是给大多数人打开了通往人类浩瀚知识累积的大门。只要你识字就能通过阅读从别人的脑中直接体验这个世界，那是站在多少巨人的肩上看世界——此其二。

有的体验，学不来看不会，唯有躬身而行。站在河边读再多的书你也不能理解游泳是怎么回事——你永远不知道水有多深、温度几何、腿脚如何配合、呼吸如何吞吐……比如婚姻，比如养育都是如此——此其三。

如何为孩子开智

最后，如何能够教导我的女儿开智——这个……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我自己自知是个笨人，表现之一就是不能够从别人身上长教训，有的时候自己不跌倒摔的鼻青脸肿、满地找牙，就是不明白咋回事。而且最恶劣的是这次明白了，下次可能还得同样的再摔一次……

所以开智这事儿，我越来越相信不到一定年纪，不能实现。否则怎么会说“四十不惑”不是“二十不惑”呢？我想可能很大程度上因为不惑这东西基于一种人生洞见。洞见意味着自己的深度思考之后的收获。

因此，从教育的角度，我能帮到她的是让她知道我自己磕打出来的那些原则和道理，期望能够从方法学的角度帮助她缩短学习周期，减少不必要的弯路（如同前面哪些七七八八的内容）。但是她能不能在这些方法论的基础上，生出洞见这件事，强求不来。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教练技术这么受垂青的原因——问题的答案其实都是自己给出来的。

我想到的差不多就这些。算是比之前更深入一点点的分享。如果需要，我们可以继续讨论。

职慧志愿者丨王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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